苏里南

十年在路上,一位摄影师叩问奴隶制历史

发布时间:2020/9/29 10:09:12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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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nidittu》系列TheInvisibleMan,byNicolaLoCalzo

在美国南部的路易斯安那州和密西西比州拍摄时,NicolaLoCalzo再一次印证,奴隶制像个幽灵,它既存在于过去,也留存于现在,而问题是,现今的人们依旧对此讳莫如深。在曾经的美国南部蓄奴州密西西比的城市纳奇兹,那些靠奴隶制和棉花种植聚集起大量财富的农场主的后代们,穿起了让人想起南北战争时期前的服装,为远道而来的游客们展示着这座城市的历史,他们努力呈现着昔日农场主和贵族们的富裕生活日常、奢华的室内装潢和荣耀的家谱等等。

《Casta》系列,byNicolaLoCalzo

但是,在导游们充满怀旧气息的讲解中,这些财富聚集所依赖的奴隶制度却没有被提及,反而,“奴隶”被悄然换成了“仆人”,更有甚者,他们用对这座昔日财富之城的艺术和建筑的冗长描述,掩盖了奴隶时代的历史缺陷。

《Casta》系列,byNicolaLoCalzo

NicolaLoCalzo花了六个月的时间,深入到美国南部的这两个州,寻找奴隶制度从南北战争和种族隔离期间传递至今的视觉证据,以认识当地集体记忆的复杂现状。而这只是NicolaLoCalzo至今为止耗时十年的庞大项目《Cham》的一部分,《Cham》是他对奴隶贸易和奴隶制的记忆传递现状的长期摄影研究项目。

Cham源于圣经故事《创世记》。作为Cham后代的黑人种族,因被Cham的父亲诺亚所诅咒,而沦为其他种族的奴隶,这曾给了奴隶制问题从圣经立场来看的正当性。然而,对非裔来讲,奴隶制代表着一个无论在道德上还是社会上都难以接受的过去。而对整个人类来讲,奴隶贸易和奴隶制是人类历史上的重大罪行和黑暗篇章,以葡萄牙、英国、法国、西班牙、荷兰和美国为主的欧美国家,在从十六到十九世纪持续四百年之久的大西洋奴隶贸易中,将不包括死于途中的万黑人,从西非贩卖到南北美洲、欧洲和加勒比地区。

欧美国家靠着这一人类历史上最恶劣的侵犯人权行为,积累了资本和财富,走向繁荣。

虽然奴隶制早已废除,但在欧美的主流历史叙述中,至今仍对那段历史缄口不言,甚或是将其边缘化或抹除。从边缘者的立场出发,生活于法国的意大利摄影师NicolaLoCalzo,期望用摄影挑战和解构关于殖民奴隶制的主流叙事。

十来年间,他前往塞内加尔、贝宁、加纳、多哥、瓜德罗普、马提尼克、海地、路易斯安那、密西西比、圭亚那、苏里南、巴西、古巴、安哥拉等大西洋沿岸的各地,以期对奴隶制在非洲、加勒比海、欧洲和美洲的遗留问题进行视觉研究。

花了十来年的时间去纪录,NicolaLoCalzo并非是要死死抓住过去不放,反而,他的目的是要着眼于现在。即使在奴隶贸易和奴隶制被废除之后,种族主义和歧视仍在毒害和折磨着当今的非洲后裔。因此,不仅仅是对非裔而言,甚至对全人类而言,反抗都是重要的精神遗产。

对奴隶制记忆的重要遗产的视觉见证和传播,不是要继续撕裂社会,而是要让我们时刻对人性与尊严、历史与文化、权利与公民身份保有敬畏之心,是要让我们能继续保有抗争的精神,反对现今社会的主流特权,如:种族主义、仇外心理、白人至上主义、欧洲中心主义和新自由资本主义等,最终,以期在人类社会相互尊重的基础上,保持对文化多元、民族和解、相互尊重的继续认同。

QA

傅尔得:作为一个生活在巴黎的意大利人,你什么时候开始对非裔这一群体产生了兴趣?而你又是为什么会开始对探索殖民主义和奴隶制对非洲移民的影响这一议题产生了兴趣?

NicolaLoCalzo:Cham项目的起源,植根于我个人对身份的质疑,像是身份是如何形成的,又是由谁、由什么系统所形成的等疑问。当一个人发现自己属于少数群体时,这些问题就会出现,就像我作为一个同性恋的情况一样。我年来到巴黎,这对我的职业生涯和我对离散在巴黎的非裔族群的认识都起到了关键作用。我在巴黎认识了来自非洲和美洲加勒比海安的列斯群岛的朋友们,这让我越来越了解他们在种族、阶级和殖民等方面所遇到的问题。关于奴隶制的记忆教会我们更多的是关于我们的现在,而不是过去。

《Tchamba》系列,byNicolaLoCalzo

傅尔得:作为离散在全球的非裔的重要原始宗教信仰,关于伏都的仪式等也都频繁地呈现在你在拍摄古巴等其他国家的项目中,对宗教活动的拍摄在你这个项目中的作用是什么?

NicolaLoCalzo:随着创作的进展,我意识到宗教习俗在传递奴隶制记忆中的重要性。伴随着固定下来的活动和习俗,如:狂欢节、非裔的宗教活动、多哥中部城市昌巴的伏都教仪式等,都为当地非洲社区的身份建构发挥了关键的作用,这些都成为非洲黑人后裔能够重现和回忆奴隶制创伤的主要承载。

傅尔得:在《Obia》系列中,你对法属圭亚那的马隆人(Maroons)进行了呈现。拍摄作为曾被载入史册的第一个摆脱奴隶制的非裔后代的马隆人,这个系列的目的是什么?在你的《Cham》的整体大项目中,这个系列在其中担任着什么样的角色?

NicolaLoCalzo:《Obia》摄影项目,是在苏里南和法属圭亚那两个国家拍摄的,因为两国均有历史上的马隆人所占领的领土。《Obia》系列是目前最复杂的系列之一,我前往了苏里南河和马罗尼河,在两河沿岸的亚马逊地区进行创作,在那边,我必须设法与马隆人(也为比齐南Bushinengue)社区建立联系,才有可能被邀请参加他们的一些庆祝活动,如萨拉玛卡酋长那令人难以置信的葬礼。他们告诉我们,在当下全球化和新自由主义的文化面前,他们是多么地坚定,就像他们过去反抗压迫和殖民主义一样。但同时,他们的记忆又是脆弱的,因为这些社区正日益被文化适应、贫困和失业等问题所击碎。

《Obia》系列,byNicolaLoCalzo

傅尔得:在《Casta》系列中,你深入拍摄了美国南部的殖民记忆。你曾描述,“奴隶制的记忆并没有消失,它们被纳入了不同于政府推动的官方历史版本的叙述形式中”,我们该如何理解这句话?

NicolaLoCalzo: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有官方的记忆,那是关乎一个政府、一个国家或一个精英群体的记忆。这种情况下,这些记忆与历史的主流表现形式有关,主要说的是一种意识形态,其作用为一种宣传。而同时,我们也可以拥有私人的回忆,这关乎一个家庭、一个社区或是一个伏都修道院等。我的作品主要是关于这些私密的、亲密的、受保护的私人记忆。

傅尔得:在整个项目的拍摄中,你都不断地穿梭在历史与现实之间,摄影媒介在表达如此磅礴的主题时,其优势和劣势是什么?你如何找到一种合适的视觉纪录方式和节奏?

NicolaLoCalzo:作为媒介来讲,摄影并非现实,它总归是对现实的一种诠释,永远无法完全把握现实。正如美国摄影师黛安·阿勃丝所说:“照片是关于秘密的秘密”。我不会假装要用摄影来改变世界,但我希望挑战和改变这个世界的主流叙述,相信摄影有能够解构殖民叙事的力量,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Cham》具有政治使命的原因。我的拍摄在于试图保持对这种有机记忆的忠实,这就是为什么我把风景、肖像、静物、行为等并列在一起,目的是要唤起记忆的动态和活力。

傅尔得:到目前为止,你已经深入到欧洲、非洲、加勒比海各国、美国南部等十几个国家进行拍摄。对于拍摄地点的选择,在顺序上有什么逻辑可言吗?或者,你是如何安排这样一个长达十来年的拍摄计划的?这个项目还将持续下去吗?如果是的话,在什么时候你会认为它该结束了?

NicolaLoCalzo:研究殖民奴隶制的记忆,意味着重新绘制一幅新的世界地图,而这地图决定了我们对世界的看法。在进行这个研究时,我意识到有些国家对于讲述这段历史至关重要,比如贝宁和海地。人类学研究在地点和主题的选择上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我对大部分拍摄地点的选择都是基于此一步一步来的。在海地时,我意识到其与古巴的历史联系是多么重要,于是决定前往古巴拍摄。通过与当地的艺术家、研究人员、协会、机构、家庭等的认识与了解,我摸清了自己所感兴趣的地方,也明白了我能从什么样的角度和视角来进行讲述。我也不确定何时能完成这项工作,年就是这个项目的十周年了,我计划到巴西和安哥拉去创作,以完成这十年来的项目,我们拭目以待。

《Regla》系列,byNicolaLoCalzo

傅尔得:你通过《Cham》在寻求一个对非洲殖民和奴隶制度的全球记忆,而在一个世界全球化日益加深、难民问题日益困扰欧洲,且历史急速向前发展的时代,你想要为当代非裔社会描绘一幅怎样的肖像?

NicolaLoCalzo:我认为我的创作深深扎根于我们的现在。对奴隶制的记忆是对不受限制的暴力的记忆,它们也提醒着我们在当代为人类解放而进行的斗争,要反对系统性的种族主义、仇外心理、欧洲中心主义和新自由资本主义。它们也是一个跨越时代、国家和社区的强大的传奇的抵抗故事,其中非洲人争取自由的特别斗争是人类争取尊严的普遍斗争的象征。我不知道哪张作品是能呈现全球黑人社会的最好的肖像,但是,重要的是找寻尊严:哪里有尊严,哪里就有美。

《Ayiti》系列,byNicolaLoCalzo

NicolaLoCalzo

摄影师,年出生于都灵,目前生活、工作在巴黎、西非和加勒比海之间。他的摄影实践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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