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苏里南 >> 国家象征 >> 袁南生我眼中的美国ldquo衙门r
大国崛起,不仅需要GDP,更需要理性思考的软实力。然而,对世界的误读有悖于我们的初衷。一个人对世界的了解越少,对世界误读的可能性就越大。
袁南生是一位拥有14年五国五馆履职经历的资深外交官。在《被我们误读的世界(一个高级外交官海外的亲历亲见)》中,他依凭白纸黑墨,带您感受印度的“苦感文化”,津巴布韦的“悠感文化”,拉美苏里南和美国旧金山的“罪恶文化”,跟您一起对比中国人的“乐感文化”。
旧金山领区包括阿拉斯加州、华盛顿州、内华达州、俄勒冈州和加利福尼亚州的大部分县市。我因工作需要,必须经常走访领区内各州,必须与各州州长、州参议长、众议长、州务卿等高官保持联系。因此,我有机会经常出入领区内美国各衙门,包括州政府和议会大楼、主要城市的市政厅大楼等,美国的衙门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衙门八字开,人人可进来
领区内美国各衙门都允许非工作人员、非公务人员,包括闲人、外国人随意进入,这让我深感意外。
我最早拜会的领区内政要是加利福尼亚州州长布朗以及参议长和众议长,他们都在州府大楼内办公,州府所在地在萨克拉门托,离旧金山两个多小时路程。到任不久,我因分别会见州长和二位议长,有机会在短短时期内三次走近并仔细审视加州州府大楼。加州州府大楼素有“小白宫”的美誉,于年至年间兴建,至今已拥有年的历史。在此期间,先后于年兴建了地下建筑,于“二战”结束后进行了第三次扩建,可抵御七级地震。
加州州府大楼没有人站岗,人人可以进去。任何人进门必须像坐飞机那样,摘下手表,拿出身上的钥匙、钱包之类的东西,放进塑料框子里,连同提包等放入X光机检查,不过不用像在美国乘飞机那样脱下外衣、解下皮带和脱下鞋子。参议长、众议长办公室任何人都可以进去,无人挡驾。只有州长布朗办公室外面有一安全人员站在那里。
许多衙门不需要安检就可进入。除加州外,我去过的其他州,任何人都可以直接走进州长的办公室。由于任何人不需经过批准就可进入政府大楼,有时也会发生“意外”。旧金山就曾发生过裸女大闹市政厅,高呼“身体自由”的事件。年12月4日,旧金山市监督委员会在市政厅开会,讨论关于禁止在公共场合裸体的议案,议案将禁止民众在该市的街道上、广场上、人行道上以及其他公共场合的赤裸行为。想不到在会议进行中,现场竟遭到一批裸体人士脱衣抗议,一群大胆的抗议者冲进会议厅,脱掉全部衣服,抗议该市关于禁止在公共场合裸体的法令。该市司法官员连忙给抗议者披上衣服遮羞,并带他们离开会场。在被带离会议厅时,抗议者们还高呼
“身体自由”和“你们很可耻”等口号。
旅游好去处,参观全免费
旧金山领区内的州府大楼、市府大楼,都各具特色,尽显文化底蕴的丰厚,是参观的好地方,并且一律免费。
例如,三层楼建筑的加州州府大楼,其布局、陈设和装饰浓缩了加州发展的历史,本身就是一个博物馆和艺术馆。这座具有浓郁欧洲宗教风格的圆顶建筑,造型源于民主法律制度诞生地的古罗马帝国,至于其布局,更是这一理念的最好体现。一楼大厅里,陈列着一座意大利雕刻的大理石雕像,他们分别是哥伦布、西班牙伊莎贝拉女王和侍童;二楼的原州长办公室,是一组三间室办公室,历任州长均在此处办公,门口放置着一头象征着加州标志的黑熊标本。这里虽有一名保安把守,可在州长空暇的时候,州长还会出来接见前来观光的世界各地客人。
游客,特别是国外游客,可通过参观州议会、旁听议会会议,来感受美国的决策程序。位于州府大楼三楼的议会会议厅,最能体现美国民主化决策程序。美国是实施联邦制的国家,国内50个州都具有与联邦一样的独立立法权,只不过联邦大多只负责基本法;各州则根据自己的情况,制定相应的具体法律。加州的40位参议员和80位众议员,就是在此为加州制定各项立法的。加州众议院会议厅,至今沿用着年以来一直使用的会议桌,议员们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履行职责。他们在议长提出相关法案时,通过会议桌上安装的麦克风来发表各自的意见,然后按照代表同意或反对者不同意见分别站立在桌子两旁。最终在表决时,通过按会议桌上的按钮,来选择对法案表示同意或反对意见,会议厅前排墙壁上悬挂的两幅电子屏幕分别显示每个议员的投票结果。议院设有旁听席,这一整个过程接受民众,包括游客在楼上旁听,但听众没有发表言论和投票的权利。
需要补充的是,加州众议院会议厅正前方悬挂的是他们最推崇的林肯总统的画像。画像下面一行拉丁文的格言是:“议员的责任是制定公正的法律。”据说,美国众议院容许各州的众议院会议厅悬挂不同总统的画像。加州参议院则仍采用最传统的唱名投票方式,在其会议厅正中央则悬挂着美国国父、首任总统华盛顿的画像,画像下的拉丁文格言是“参议员的责任是维护人民的自由”,整个会议厅地面铺砌的是大红色地毯。
我访问加州州长布朗当天,州政府安排一位来自台湾的华裔职员陪同我参观州府大楼。我问她,为什么州府大楼里有这么多中小学生参观,一批接着一批,每一批都有讲解员给他们讲解?她告诉我,每一个县乡都有介绍自己县乡历史的图片、橱窗和实物展览,历史上老州长、斯坦福大学创始人斯坦福的办公室、州金库等也已改为展出场地供人参观,历任州长都有油画画像陈列,州府起到州历史博物馆的作用。州政府每天安排0位学生来州府参观,也欢迎任何人来这里参观,并且参观免费。
进入美国衙门,最大的感觉是游人比工作人员多得多。我到俄勒冈州府那天,除了看到一批批的游客,几乎没有看到求政府办事的人,也没有看到什么上班的人。参议长考特尼打球时把脚扭伤了,医院去,他一拐一拐地陪我到参议院大厅,也没有什么人搀扶他。我们一起走到议长席,他请我举起木锤子,狠狠敲一下,让我感受一下一锤定音,州府摄影师按下快门,记录了这个时刻。
在美国,进入政府衙门,人人可以在里面随便溜达,可以索取有关资料。在旧金山市政厅里,你可以随便拿台子上摆放的地图、政府统计资料、《政府公报》或其他文字资料,还有空白的便签供人随意取用。俄勒冈州议长办公室,一大堆议长名片和有关资料,专门放在醒目处供人索取。各个办公室和会议室,大门都是打开的,可以随意参观拍照,这一切让我觉得很体贴,很亲切。
州市办公楼百姓也可用
我到旧金山上任不久,到市政厅拜会华人市长李孟贤。走进市政府大楼,看到里面有人穿着婚纱,觉得非常奇怪,连问为什么是这样?同事告诉我,这是有人在举行婚礼。
我觉得政府大楼里举行婚礼不可思议,连忙说,是这样吗?并问在政府大楼举行婚礼要交多少钱?同事告诉我,使用政府大楼不用交钱,只需提前登记预约,但婚礼本身的一切花费自理。因为,市政府大楼是用纳税人的钱盖起来的;所以纳税人也可以申请使用,可以办婚礼,也可以举行其他聚会。后来,我多次进入市政厅,确实多次见举办婚礼和其他非官方活动。
美国人杰西卡和卡西迪的婚礼就是在旧金山市政厅举行的,当地报刊和网站对此做了报道。我不妨摘登部分,以便读者对美国老百姓使用政府办公楼有更多的了解:
杰西卡和卡西迪10月10日在加利福尼亚最受欢迎、同时也是最典雅的地方——旧金山市政厅举行了婚礼。杰西卡梦想着举办一个以粉红色和金色为基调的水晶童话婚礼,因此为了满足她的愿望,马克辛和她的天才团队设计了这个魔幻般的夜晚。拥有高达英尺的圆形天花板的法国文艺复兴风格的圆顶大厅是举行婚礼的最佳地点。大厅的拱门处悬挂着复古的金色丝绸窗帘,一排排金色的竹节椅静静地等待着将要参加婚礼的来宾。......结婚典礼一结束,宾客们就被邀请至二楼品尝鸡尾酒和各种可口的饭前点心。......这期间,圆顶大厅被布置成了一个金碧辉煌的餐厅,一张张圆形餐桌上覆盖着华丽的丝绸桌布,桌子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金色蜡烛,蜡烛周围还摆放着粉红的玫瑰花、苔藓,以及有点夸张的水晶酒杯。桌牌号牌以及餐巾上的粉红花朵饰品都是专门定制的。圆顶大厅重新布置好后,新人就带领宾客们下楼来享用晚餐。期间不时有家常的烤面包奉上。晚宴结束后,宾客们跟随杰西卡和卡西迪来到邻近的北侧礼堂,礼堂被装饰城一个粉红色的水晶舞厅,里面有24英尺高的水晶柱及帷帘,天花板上悬挂着水晶大吊灯,新人还为宾客们准备了一个休息室和甜品自助吧。......所有的人都尽情享受着美好的时光,享用着自助餐的美味,在舞会上尽情起舞。庆典活动结束后,一部分嘉宾还随着新人回到华丽的圆顶大厅随着《我的心遗留在旧金山》的歌曲跳了最后一支舞。正如杰西卡所期盼的那样,所有的人都享受了这个美好的夜晚。
旧金山虽然是美国西部重镇,市政府大楼也很堂皇,但其建筑面积并不很大,政府没有开大会的会议室,整体面积比不上国内不少市下面的区政府大楼。市政厅虽然是这个城市的门面,但我多次看到很多“无家可归者”(也许是有家不归)把这里当成自家的客厅。他们或站,或坐,或卧着,随意地聊着,因为市政府无人站岗,所以也没人驱赶他们,他们也从不乱来。
官员讲节约,衙门不铺张
旧金山市政府大楼虽然建筑面积不算很大,但在美国已是够气派的了,因而市政府大楼在旧金山还被列为旅游景点。相比之下,美国麻省政府大楼,虽然看起来很别致,但像个小教堂;美国田纳西州拉菲特市市政厅,怎么看也像个内地的大型汽车加油站;明尼苏达州政府要不是楼上飘着一面国旗,游客还以为是个图书馆;加州科切拉市市政厅,旁边的中餐馆好像都比它大。更有甚者,美国弗吉尼亚州的阿灵顿县(相当于中国的地级市,美国多数是县管市),郡县政府在一栋商用楼里租用办公室,和其他商户一样向楼的主人交租金。阿灵顿县为什么这么抠门?我们看看该县财年的预算,就知道政府把钱都花到哪里去了。阿灵顿县财年预算收支平衡,税收和开支都是13.49多亿美元,政府本身预算少得可怜,县委员会预算占0.08%,县长办公室的预算占0.39%。但在教育、穷人救济等公共福利开支上却很慷慨,教育占35.84%,公共图书馆占0.92%,环境保护占9%,低收入家庭住房补贴占1.33%,公共交通占1.78%。该县预算报告有页,每分钱的开支都有去处,每分钱的税收都有来路,预算公开,任何人都可调阅监督。
年7月4日是美国独立日,也就是美国的国庆日。我早就接到旧金山市政府的请柬,邀请我出席独立日招待会。我原以为在这一天可以感受一下美国举国欢庆的气氛,没想到我完全失望了,没见到政府机关(也包括其他任何机关和企事业单位)挂一个灯笼、贴一条标语、挂一个横幅、竖一面彩旗来庆祝美国的国庆,也没有哪家报纸发表有关欢度国庆的社论。这是因为美国闹经济危机没钱搞国庆活动吗?不是。人们告诉我每年都是这个样子。当我来到招待会现场时,原以为现场一定会有个主席台,台上一定悬挂着美国国旗,摆满鲜花,会有个庆祝独立日的横幅,台上一定会为贵宾们摆满桌签,引导贵宾们就坐;一定会有个讲台,市长李孟贤一定会发表一个庆祝独立日的主旨讲话,一定会有不少统一着装的礼仪小姐为贵宾提供服务。没想到我完全错了,这个市政府的独立日招待会其实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政府行为,而是旧金山的华商为政府买单,为政府提供一个活动平台,政府本身从来没有国庆活动这方面的支出计划,李孟贤市长出席招待会只是和大家见见面,握握手,吃吃饭。当晚,在海滩举行的焰火晚会也是企业家买单,而不是政府行为。在美国,即使庆祝应该举国欢庆的独立日,花纳税人的钱也不那么容易!
本文摘自《被我们误读的世界》作者袁南生
袁南生,生于年,湖南益阳人。现任外交学院党委书记、教授。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曾任驻埃及大使馆公使衔参赞、驻孟买总领事、驻津巴布韦大使、驻苏里南大使、驻旧金山大使衔总领事。著有《毛泽东、斯大林和蒋介石》《邓小平的领导艺术》《感受印度》等大量著作。
袁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