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里南

五步外交错棋使近代法国失欧洲百年老二地位

发布时间:2020/9/11 9:50:00   点击数:

西方向全球殖民的第一个国家是葡萄牙,葡萄牙成为海上霸主后,理所当然地成为西方殖民史上的第一个老大。西班牙效仿葡萄牙投身航海,成为第二个殖民帝国,接着弯道超车,成了欧洲第一强国、第一殖民大国。英国击败西班牙“无敌舰队”以后,成为欧洲新的老大。30年战争后,法国迅速成为欧洲大陆最强势的国家,其扩张势头危及欧洲均势和英国的老大地位。英国迅速调整外交战略,促进了反对法国称霸欧洲大陆的外交阵线的形成,此后,英法斗争成了近代欧洲的一条主线。当了欧洲多年老二的法国,由于种种失策,特别是由于拿破仑三世的步步错棋,最终失去了老二地位。总结法国的教训,不难获得有益的启示。

一步死棋:帮助德国统一

法国生死存亡在于能否调动一切资源阻止德国的统一,从地缘政治角度看,就维护法国的长期安全、争夺对欧洲大陆的霸权而言,德国成功就是法国失败,德国统一就意味着法国的危险。只有德意志地区处于一盘散沙状态,法国才能依靠其领土和人口优势称霸欧陆。

要想阻止德国统一,并不需要拿破仑三世有多么高的政治才能和外交天赋,他只要按照17世纪法国大政治家黎塞留的安排就足以让普鲁士裹足不前,让德国的统一大业成为无助的泡影。可是,法国种种失策,反而在很大程度上成就了德国的统一。虽然法国不可能永久独自阻挡德国统一的历史趋势,但面对德国统一这一事关法国地缘战略利益的历史进程,法国应该做的是尽量迟滞,而不是反过来促进这一进程。

(《德意志帝国宣告诞生》,油画,安东·冯·维尔纳绘)

当时,普鲁士王国长期扩张而获得的领土四分五裂,这本来是普鲁士主导德国统一的巨大障碍。如果普鲁士安心于德意志联盟框架的安排,那么德国统一便会遥遥无期,甚至胎死腹中。因此俾斯麦处心积虑地要摧毁这一框架,拿破仑三世则处于完全不同的想法,也极力要摧毁它。因此,拿破仑三世不自觉地助了俾斯麦一臂之力,促进了德国的统一,等于无形之中自掘坟墓。俾斯麦利用拿破仑三世所推行的混乱政策,乱中取利,一步步地将德国统一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变为了现实。

拿破仑三世为什么要极力摧毁德意志联盟框架?奥地利和普鲁士都属于德意志联盟,奥地利长期居于领导地位。奥地利是一个保守的国家,德意志联盟更是一个防御性的体系,只要奥地利在德意志联盟内保持领导地位,俾斯麦就不可能实现德国统一,法国东部边境的安全就可以得到保证。拿破仑三世却继承波拿巴家族传统,以反对奥地利和打破维也纳体系对法国的封锁和遏制为己任,视奥地利为争夺欧陆霸权的最大对手之一,却从未料到普鲁士有朝一日会打败法国。这是拿破仑三世最大的一个战略误判。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拿破仑三世年联合撒丁王国对奥地利开战,帮助撒丁王国夺回了被奥地利占领的伦巴第地区。拿破仑对奥地利的极力削弱实质上是给了普鲁士最大的助力,法国间接培植了近在咫尺的最大对手。当拿破仑三世坐视奥地利年在普奥战争中失败后,当时法国的资深政治家梯也尔哀叹,“奥地利的失败意味着法国年来遭到的最大灾难。从此失去了一张阻止德国统一的王牌”!

阻止德国统一,离不开法俄合作,而拿破仑三世一手造成法俄交恶,在克里米亚和波兰问题上屡次冒犯俄国利益。拿破仑三世首要的外交目标就是削弱俄罗斯和奥地利这两个仇家,使法国摆脱维也纳体系获得行动自由。拿破仑三世反俄,主要是历史恩怨——拿破仑一世帝国被俄国与奥地利击败了。年《巴黎和约》中关于黑海中立化的条款,禁止俄国在黑海地区拥有海军,剥夺俄国在巴尔干地区的特权。这一条款主要是为英国的战略利益服务,法国毫无所得,拿破仑三世却信守这一条约,法国由此背上了维护条约的长期战略负担。拿破仑三世缺乏战略眼光,加上虚荣心作祟,在黑海中立化这一俄国引以为奇耻大辱的问题上毫不让步,导致法俄之间无法联手反对德国统一。

相反,普鲁士为寻求俄国在普奥与普法战争中保持友好中立,支持俄国废除《巴黎和约》的有关条款。普鲁士由此获得俄国的丰厚回报:俄国在普法战争期间在俄奥边境部署了10万军队,防止奥地利倒向法国一边。俄国表示,如果奥地利进攻普鲁士,俄国则向奥地利宣战。法国为什么会输掉普法战争?俄国支持普鲁士是一个关键的外部因素。欧陆其他四国:英国、俄国、奥地利、普鲁士,法国全得罪了个遍,这直接导致普鲁士大举入侵法国时,法国在普鲁士进攻下溃不成军,其他各国都袖手旁观,坐视巴黎被攻占。最后,德意志帝国在凡尔赛宫内宣告成立。

事实上,德国统一某种意义上并不为欧洲列强所欢迎,因为德国统一会导致均势体系崩溃,这是列强不想看到的。从这个角度说,拿破仑三世拿了一手好牌,却打得稀巴烂。

一步错棋:严重透支国力

近代法国未能处理好国家实力与具体有限目标的关系。法国在崛起进程中追求的目标过于宏伟,不得不透支国力,违背了外交战略只能追求具体和有限目标的原则。法国一会儿想要建立一个在法国君主领导下的欧洲联邦;一会儿要输出法国大革命的各项观念,把整个欧洲改造成为自由、平等与博爱的人间天堂;拿破仑时代又要模仿欧洲传统王族建立波拿巴家族对全欧洲的统治。一句话,法国百年欧洲老二的历史,就是一部用刺刀讲法国故事、输出法国模式的历史,但是,这并未能清晰定位国家核心利益,也无法确定具体有限的外交战略目标,最终只能是透支国力,得不偿失,劳而无功。

法国崛起进程中的自然边疆问题事关法国核心利益,一直是欧洲国际矛盾的焦点,法国为获得自然边疆进行了长期斗争。这个目标不能说是错误的,因为法国获得由莱茵河、阿尔卑斯山和比利牛斯山脉围绕的自然边疆,有继承历史文化传统和简化地缘政治环境的双重合理性,而且追求自然边疆也是一个具体和有限的目标。鉴于法国文化的吸引力和新制度的优越性,法国故事和模式对自然边疆内其他民族不乏吸引力。正常情况下,自然边疆既然是扩张的目标,也应该是扩张的终结。在督政府时代,借助于法国大革命的巨大影响力,法国完全实现了这个目标。

(普法战争场景绘画)

但是,法国却大大突破了这一目标,拿破仑越过自然边疆把荷兰、北德意志、意大利一部分,达尔马提亚部分地区纳入法国范围内,法国由此走上战略负担过重、严重透支国力的道路。自俄国溃退,反法联盟鉴于拿破仑超群绝伦的军事能力,对彻底战胜他并无把握,因此愿意在承认法国自然边疆的基础上进行和谈。这本是法国的战略机遇,但拿破仑却拒绝了这一相当优厚的条件,最终法国战败后,在欧洲大陆的边界被迫退回到了年的边界。面对反法联盟,法国的命运只能是孤身奋战,严重透支国力。法国决策者不能把外交目标与本国的外交能力和国际权力结构中的恰当地位相匹配,因此就只能事倍功半,坐失战略机遇期,对有利的地缘政治环境得而复失了。

一步昏棋:煽动讨好民意

拿破仑三世是操纵民意的高手,从没有输过一次全民选举和全民公决,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让民意成为自己的后盾。年普选,他参选总统,赢得了0万选民中多万人的支持,而在年是否支持他称帝的全民公决当中,.9万票对他表示支持,25.3万票表示反对,真真正正地让他成为了“民选皇帝”。哪怕到了帝国末期,年第四届立法团选举中,反对派只赢得不到40%的选票。年4月的全民公决,万票赞成帝国、.8万票反对、万票弃权。农民一直是拿破仑三世的铁杆粉丝,这位皇帝即使走下坡路时,也能在全民表决中取得胜利。

民意与国家利益不能划等号,顺应民意不等于维护国家利益。成熟的外交善于打民意牌,但民意不能成为外交博弈的标准,外交更不能被民意所绑架。拿破仑三世依赖民意为政权基础,从第二帝国的体制和历次全民公决的结果来看,他的统治的确有民意基础,他代表了现代政治家的风格。他为了政治投机,常常煽动国内民意,但民意被煽动起来后,他自己竟成了被煽动起来的民意的俘虏。普法战争前,法国在欧洲大陆的优势虽然打了折扣,但并非不可挽回,更没有处在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犯不着去打一场毫无准备,不计后果的战争。然而,当时法国狂热的愤青们深深地感染了拿破仑三世,拿破仑三世的好战与虚荣又反过来鼓励、刺激了愤青现象,许多人都以为法国天下无敌,都以为普鲁士不堪一击,谁敢说不同的话,马上就会被人看成是不爱国。拿破仑三世迎合民意而不能驾驭民意,顺应潮流而不能驾驭潮流,他在欧洲和全世界采取冒险政策和在德国统一问题上遭受最终的失败的确有其历史的必然。

一步败棋:轻启对外战争

拿破仑三世的时代,是法国对外战争最频繁的时代。年对俄国开战,年对奥地利开战,年远征大清,年远征墨西哥,年对普鲁士开战。而且要命的是,经常这一仗没打完,又发动了另一场战争。连绵的战争耗尽了法国国力。虽然拿破仑三世发动的战争并非没有收获,但法国不仅未能把这些收获转化为优势,而且很多战争最后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克里米亚战争、反奥战争以及第二次鸦片战争),就是劳而无功(墨西哥冒险、干涉美国内战),最后,普法战争导致了第二帝国的灭亡和割地赔款,他自己也成了阶下囚。相比之下,之前两个王朝战争少得可怜——七月王朝的18年里面,除了开拓阿尔及利亚之外,几乎没有发生过对外战争。

(法国殖民统治下的越南西贡(现在的胡志明市))

法国的战略博弈分不清先后轻重。例如,拿破仑三世跑到全世界去消耗法国国力,坐视普鲁士在法国眼皮底下由弱转强而无动于衷。离法国本土越远,拿破仑三世就越敢冒险,离法国本土越近,他反而极度的谨小慎微。法国在欧洲与俄国和奥地利开战时,在欧洲以外的地区也大打出手。在亚洲把越南变成法国殖民地,入侵柬埔寨和暹罗,伙同英国参与第二次鸦片战争,还入侵叙利亚;在非洲完成了对阿尔及利亚的全面征服,侵入了塞内加尔,再次进入埃及并开凿了苏伊士运河;在美洲进行了墨西哥的冒险、与英国勾结干涉美国内战,真可谓四面出击,处处点火。

一步蠢棋:热衷博取虚名

外交离不开虚虚实实,既不能都来虚的,也不能都来实的,关键是来虚的也是为了来实的,不能把来虚的当成来实的,更不能把虚的东西看得比实的东西更重要。拿破仑三世最大的问题在于不善于区分虚幻的意识形态、历史恩怨、个人情感与现实的国家利益与国家安全间的关系。他的种种举动纯属浪漫主义,对国家利益有害而无益。他对夺取法国的自然边疆这一涉及法国核心利益的事情不敢造次,对纯粹的虚荣——获得“欧洲民族自决的庇护者”、“意大利的解放者”、“东方基督徒的保护者”、“拉丁美洲天主教帝国的缔造者”等等诸如此类的称号——却十分在意、勇气十足。

至年,法国借口与俄国争夺奥斯曼土耳其境内基督徒保护者的称号和耶路撒冷“圣墓”的钥匙,联合英国发动了克里米亚战争。对法国来说,这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战争,除了证明拿破仑三世热衷博取虚名,看不出法国在此战争中有何长久的战略利益。

拿破仑三世不懂现实的国家安全高于抽象的国家荣耀。他年轻时加入过意大利的“烧炭党”,对这一经历念念不忘,一上台便宣称“法意两国是争取崇高事业的战友”,因此采取了支持意大利统一的非常行动。这一举动不管是出于个人信念、意识形态、历史恩怨或者家族情感,都严重违背法国的地缘政治利益,这使得法国又出现一个统一与强大的邻国,使得法国传统的扩张路线受阻。

近代法国在欧洲失去百年老二的地位,蹩脚的外交无疑是一个主因,拿破仑三世扮演了特殊角色。基辛格认为拿破仑三世是法国19世纪后期国际地位下降的罪魁祸首,他在其名著《大外交》中这样评价拿破仑三世:“他的外交政策全盘尽输,原因不在于缺乏理念,而是他无法自众多的想法中理出一个头绪,或分清理想与周遭现实间的关系。他一味追求虚名,从未有一贯的政策作为指引,他受制于一团纷乱的目标,其中有些更是相互矛盾。每当面临事业上的重大危机时,各种不同的直觉反应便会相互抵销彼此的力量。”戴高乐对此总结说,“法国所取得的胜利总是一时的辉煌,而遭受的灾难却是永久性的”。

拿破仑三世是法国自路易十六以来统治时间最长的统治者(18年皇帝,再加四年总统),甚至比路易十六本人(14年)、拿破仑皇帝(从年到滑铁卢战役,总计16年)、戴高乐(12年)都长。马克思、恩格斯对拿破仑三世评价极低,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一书中,马克思称他是“一个平庸而可笑的人物”。拿破仑三世的实践表明,一个掌握绝对权力的蠢材,有时候真能断送一个国家的国运。

(作者曾任北京外交学院党委书记兼常务副院长、中国驻津巴布韦大使、驻苏里南共和国大使、驻美国旧金山总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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