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二一年，对于张震而言，有不同的意义。他因《缉魂》获得了最佳男主角，他第一次登上了话剧舞台，在《江\云·之\间》中扮演江滨柳。除此之外，二〇二一年也是他电影生涯三十周年，自《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中扮演小四至今，他在银幕上留下了许多令人印象深刻的形象。三十年并不短，也过得挺快，他回顾其间不同阶段的感受和目标，希望保持纯粹，做好自己，期待新的突破和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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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震大片拍摄花絮

导演像船长，演员就是船员

张震主演的微电影《永生号》的预告片发布，预告片中有限的画面能够见到张震两个截然不同的造型，一是他和片中伴侣温馨甜美的日常生活片段，另一个是带着科幻色彩，仿佛是一个仿真人。这和张震以往留给观众的印象完全不同，令人不禁猜测，张震会在这短短的影片中，带来怎样的惊艳？

张震也自觉此次拍摄的经历虽然短暂却非常特别。《永生号》是罗大佑为新专辑《安可曲》所作的微电影，“这是第一次跟罗大佑老师一起合作，能够在拍摄现场听到他的音乐，其中一些歌曲，我自己听了很有感觉。”

《永生号》短短十多分钟，讲述的是一个带着软科幻色彩的故事，张震扮演了“一个生化人去回忆他曾经经历的事情”，他从深幽宇宙漫长漂流中苏醒，重返经历疫情、污染等摧残的地球，而罗大佑的歌声与旋律从一张黑胶唱片倾泻而出，唤起了他年少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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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微电影的导演王维明也是张震旧识，三十一年前在《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中合作，那时，王维明师承杨德昌，作为他的助理导演和副导演，并在《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出演了个角色“卡五”，而当时14岁的张震则是影片主演。如今两人又共同合作微电影，虽然拍摄时光短暂，但张震觉得：“在有限的条件下可以做一些大家想要做的事情，还是蛮开心的。”

这种电影拍摄中的共同创作，一直是张震着迷的。在主演《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之前，张震也参与过电影《三角习题》和《暗夜》，但其实对何谓演戏并没有认知。机缘巧合成为《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的主演，刚接到角色时，他既没有任何想法，也没有任何兴趣。当时刚升学，课业压力大，他脑子里想着如何赶上。在父亲的鼓励下，他参与了试镜，成为主演。之后是三四个月表演培训，拍摄长达七个月，他对于电影也有了比较完整的认识。一群来自各处的人聚集在一起，每个人都像一颗螺丝钉，在自己的位置上发挥作用，群策群力，一同完成电影，带给观众白日梦境。在曾经的采访中，他这样描述他对电影的喜欢，“我很喜欢电影圈，尤其是摄影棚里的氛围，还有大家一起工作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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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张震自觉当时已经喜欢上表演了，但不是说“我很喜欢表演”。他曾用一个比喻来解释，就好像吃蛋糕，虽然喜欢吃蛋糕，但这和突然吃到一种特别好吃的蛋糕，感觉还是不一样。高中毕业后，他选择美术专业，也一直在拍电影，合作的均是著名的大导演，杨德昌的《麻将》，王家卫的《春光乍泄》，退伍后拍了李安的《卧虎藏龙》，他仍然觉得演戏并非自己的专业，似乎美术才是。

但与大导演合作，屡屡带给他不同的经历，吸引着他。《春光乍泄》时，王家卫给他听一首歌，让他想象歌曲并即兴表演，这成为他演员生涯中最重要的建议之一；李安则让他过集体生活，在剧组中一起生活两个多月，每天练功，讨论剧本。杨德昌则是严师，对台词要求极高，一个标点都不许改，而时隔三十年，张震依旧能够背诵出《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每一句台词。大导演们对张震不断精雕细琢，他也被不断激发才华和潜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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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演当然是一件有难度的事情，而演员的压力就在于去克服种种难度。“每个阶段都有不一样的挑战，”渐渐地，张震越来越肯定自己对表演的喜爱，“其实压力很大时，如果没有真正喜欢（表演）的话，这个工作是没有办法做下去的。”

导演和演员，互相激发，共同合作，“导演就像船长，我觉得我自己可能就像船员，依照船长的指示，用自己的经验和判断，把船开到正确的方向去。”张震曾说自己为什么一直在做表演，是因为自觉尚未达到自己渴望的目标，所以持续努力，这样看来，他一直期待的，是能与不同的“船长”一同起航，去探索从未抵达的奇妙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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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舞台上，乐在其中

去年是张震入行成为演员三十年，他并没刻意去对自己的三十年演艺生涯做总结，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演员这条道路，三十年其实挺漫长，每一个阶段亦有不同阶段的感受和目标，自己的心理状态也会不一样。“我保持一个比较单纯的想法，就是怎么样在每一个工作里面做到自己应该要做的事情，自己做的本分。”而不同年纪所接到不同的角色，让他在不同阶段里去征服，去攻克目标，对他而言也是比较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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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爱神》中王家卫执导的《手》时合作的女演员巩俐，让他体验到扎实的表演，“从内心散发出来的，足以带动全场”，张震被激发了，“我希望未来可以做到像她那样，尽管很难，但至少为自己树立了一个目标”，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同样地影响别人。而王家卫则更像导师，他让张震意识到，如果想要在演员生涯中有所突破，就要在外形和心理上改变自己。“跑步和走路对于一个演员来说很重要”，王家卫这么告诉他，张震为此练习跑步和走路，力求让自己走路时背影也很有戏，他也开始观察其他演员，大量阅读。

张震仿佛一夜长大，在此之前，他在银幕上多是少年和青年，而自此之后，他越发展现男性的魅力，宛如一颗钻石经过雕琢，不同侧面闪烁出不同的光芒。《一代宗师》让他展现了动作戏的可能，又接了《绣春刀》的电影。他不断尝试，不断突破。选择参演《雪暴》的原因之一是去极端的环境体验，“这样的环境对表演是有利的，不用想象就有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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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年，他还走上了舞台，出演了舞台剧《江/云·之/间》，取材于赖声川导演的《暗恋桃花源》。张震饰演江滨柳，在剧中对原本《暗恋桃花源》中的角色进一步延伸，抽丝剥茧般让这个人物的故事更完整和翔实。

第一版的江滨柳是由金士杰扮演，“非常德高望重，对我来讲是蛮有挑战性，”张震说，为了创造一个比较符合自己想象的江滨柳，他去收集相关时代背景的资料，不断揣摩“江滨柳”这个角色和人物的情感，丰富角色的内心世界。江滨柳和张震的外公都是长春人，出生背景也差不多，所以在排练和演出的过程中，张震时常想起自己的外公，也会加入外公讲话的腔调和一些细小的举止神情。

“他每天都在动脑子、动感情寻找江滨柳这个角色，”导演赖声川也觉得张震是一个非常适合剧场表演的演员，“带给我们很多惊喜，同时也有很多自己的想法，给予了‘江滨柳’丰富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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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的表演方式和电影不同，电影可以通过摄像机和剪辑，去特写演员的表情，来放大情绪。张震素来是电影导演们的钟爱之选，侯孝贤导演说：“大牌导演都喜欢他，就是因为他质地好，非常质朴。”他表演极具张力，爆发力强，同时也可以内敛，即使静态的戏，光凭眼神，也能引人入胜，极具感染力。但舞台剧就不同，观众没办法像看电影那样看清楚他的表情。

“站在舞台上，我第一想的事情，就是如何让情绪可以延伸到最后一排观众都能看得到。”张震解释说，如果是拍电影，摄像机直接对着，表演的感受力似乎只要到摄像机为止，可是在剧场就不一样，“投射距离要放大很多，情绪也要更浓，动作要放大。”

表演方式也不同，张震说他以往的表演方式是比较直觉性的，比较即兴，每一个表演都是当下的反应，而舞台剧则恰好相反，要一遍一遍演，不断重复，“这是一个很新鲜的状态，”张震说，在这样一个表演环境里，如何去保持自己原来即兴的表演方式，又可以获得一直重复的表演状态，“中间该怎样平衡，我觉得对表演技巧而言，是一个很好的磨炼。”十几场演下来，每一场感受都不一样，“有它的乐趣，我自己也比较能够享受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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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作品都有其自己的命运

不久前，张震又看了《春光乍泄》修复版，他觉得当时自己的表演，其实很难再去超越的。现在的他，可能在表演上经验更丰富，技巧更娴熟，如果去演《春光乍泄》小张的角色，可能就表演而言，确实会“演”得更好。“可是，这个好就一定好吗？连《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也根本没有办法再超越那个时候的小四。”张震说。

“每一个作品，都有它自己的命运，”在张震看来，作品诞生，在当时的时间维度中，它都是独一无二的，“我觉得我没有办法去控制命运，我可以做的是什么？我可以控制的就是我自己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

他希望这几年可以多演一些比较不一样的角色，尽管在观众眼中，他在银幕上创造了许多经典角色，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他总觉得还是缺了什么。“电影也会一个时间段有不一样的潮流，在新的电影潮流里，会有很多新的电影语言和银幕形象，我觉得是要靠一些比较年轻的团队去塑造出来的。”在张震看来，创作本身就相当有意思，他愿意去和年轻的导演，或是没有合作过的导演一起，去创造一些新的影视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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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张震每一次银幕亮相，都给人出乎意料的惊艳，他与丹尼斯·维伦纽瓦合作了《沙丘》，扮演“岳医生”，一个神秘而悲剧色彩的人物。导演需要一个强大的演员能在短时间内展现“岳医生”的复杂性和多层次。而张震以他的表演，让“岳医生”扎扎实实地生长在影片中，呈现给观众“岳医生”内心的纠结与挣扎。

他也与上田义彦合作了电影《椿之庭》，和尹钟彬合作了剧集《苏里南》，不同导演的合作总是能激发张震新的创作。而与程伟豪导演合作的《缉魂》，让他以对梁文超的深刻诠释，拿下了影帝。

梁文超除了是一个追查罪犯的检察官，也是一个癌症晚期病人。为了从外形上接近角色，张震减重12公斤，并且剃了光头，但他不觉得外形上的准备是一件困难的事，“外形上只要花时间，只要努力，不要太放纵自己，基本上还是可以达到的”，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实际上并不容易，三个月里每周三次健身房，每次两个小时训练，后两个月严格控制饮食，几乎三餐都吃沙拉。而他则觉得，这是专业演员应该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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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为艰难的是从心理上接近人物，一方面是去接近癌症晚期病人的感受，这没办法依靠体验去实现，只能从相关的资讯，以及身边同样病症的朋友处来寻找依据，“去想象他生病的阶段，他怎么生活”。

另一方面是对人物内心的拿捏。在导演原本的设想中，梁文超是一个“暗黑系”检察官，而张震则觉得，“暗黑系”虽然可以演，只是观众要进入这个角色就比较费力，“我还是觉得他需要比较有人味儿一点，所以在现场拍摄的时候，我还是回到了比较有阳光有希望的设定上。”因为梁文超在整个电影中，从叙事上也起到了一个“说书人”的作用，是带领观众进入的，“如果观众太抽离的话，我觉得整个电影会太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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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提许多问题给导演，会沟通自己的想法。与其说导演和编剧设计了一个角色让演员将其具象化出来，不如说一个经典角色的成就，更在于演员从自身出发，与导演编剧的激荡，对角色进行雕琢和打磨，为角色注入鲜活的生命。于是，演员也更像是一个艺术家，创造一个角色就如同创造一件作品，在一件作品尚未诞生之前，他也不知道那件作品会是怎样一个面貌，他能做的，只是不断寻找，不断激发自己，期待下一个未知。

张震说他这些年，在所谓的选角的口味或偏好上，是希望找一个突破点，让自己可以更安心地专注在要饰演的角色上，让自己的表演可以更升华，或者是怎么样能有更多的惊喜带给观众。所以，当一个合作的邀约来，他会去考虑“必要性”。

他愿意花时间去寻找，也愿意等待，他宁可对自己更吹毛求疵一点，因为要让自己在这样一个行业里面继续可以滚下去，是需要一个动力的。他让自己保持纯粹，他想做的一如所说，“我还算蛮不会讲话的，这点可能跟杨（德昌）导很像。但我可以做的是，我会继续做好我演员的工作，演出不同的角色，把不同的角色的人生带给观众朋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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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王珺

编辑/何卿摄影/WeslieWei

创意造型/EdieLai

采访撰稿/沈寅

动态摄影/松子、ErickChang

总制片艺人合作/刘希艾

制片/毛敦

摄影助理/陈彦安、施俞安、范宇轩、赖玥桦

化妆/亚历

发型/JohnnyHo

版式设计/孙艳华